“大師,你怎么樣?”秋易荒陡然狂噴鮮血,氣息紊亂,身體虛弱不堪。方雪恨急忙攙扶著他沒讓他倒下,心里驚駭交加。他初入悟魂境還未穩固根基,但感知力已經強大了許多倍,在前一剎那,他明顯感受到了一股來自深空的威勢,蘊含著濃烈的警告意味。秋易荒擺了擺手,立即運氣調息:“不礙事,看來我的猜測沒錯。”他抬頭看著天空深處,憂郁道:“那個地方,真的有人。”方雪恨微瞇著雙眼,天空很藍,又如大荒古鏡那般深邃悠遠。他喃喃道:“那里,是跟我們一樣的人嗎?”“或許吧,”秋易荒吐出一口濁氣:“剛才對我出手的人沒有殺意,否則我這條老命已經不保了。”方雪恨能夠理解對方的舉動,秋易荒的窺測讓對方不滿,但不殺他的原因恐怕還是因為在對方眼里,秋易荒不值一提。重建后的西陽塔一共三十三層,在方雪恨的規劃中每一層都有其用處,但目前除了前三層有一些功法丹藥和少數法器之外,其余的都還空著。新生的西陽宗沒有底蘊,這是方雪恨最為無奈的事。趙行獵站在最高處,從三十三層的窗戶眺望遠方,云層像極了白內障。“嗯?”突然,趙行獵縱身一躍,直接從三十三層飛了出去,同時他手里的劍也已出鞘。不止是他,方雪恨也站起了身,同時緊皺著眉頭,神色慌亂,又有些緊張。“有強敵來犯!”采蘩踏著蓮步出現在演武場上空,她緊跟著趙行獵的身影追了出去。西陽宗只有少數的人察覺到了空氣中的殺氣,但絕不是因為殺氣弱小。“窈窕,跟我走!”十絕宮內,方雪恨的一聲大吼久久回蕩,人已經飛離了西陽宗山門。沒有人知道趙行獵的實力如何,就連方雪恨也僅僅聽說他已經在悟魂境呆了一百年。趙行獵的劍看上去十分普通,看上去與街邊半吊子鐵匠的打造水平相差無幾,劍的名字也很土氣,叫青竹,然而看上去卻不如一枝青竹。事實上趙行獵很少拔劍。晉階悟魂境之后,趙行獵再也沒出過劍,整整一百年。一名看不出年齡的“野人”從北而下,他身無寸縷,只有腰間系著一圈雜草,他面無表情,只是他的眼眸中,燃燒著熊熊黑焰。如今大隋覆滅,楊儀父女名義上統治著大隋,實際上卻猶如占山為王的馬匪。寬敞的官道已無往年車水馬龍的景象,蔥郁的小草已經蔓延至官道中央。官道一旁的矮山上,三名從裝束上就能看出職業的剪徑小賊指著“野人”議論紛紛。“大哥,這家伙比我們還窮,沒必要搶他吧😙?”矮個子的小賊面黃肌瘦的臉上寫滿了疑惑,不知道大哥為什么會對遠處那個身無寸縷的男人下手。“是哦大哥,那人身無寸🂅🌘⛁縷,看上去無精打采似乎很久沒吃過一口飽飯了,完沒有價值嘛。”另外一名尖嘴猴腮的同伙也很納悶,他們仨在這里蹲了半天,難道就因為生意不好就要突破底線,連這種貨色都不放過了嗎?“你們懂什么?”胡茬子比頭發還長的大哥嘴里叼著自制土煙,猛吸一口之后長吁一口氣,完美演繹了什么叫吞云吐霧,隔遠看以為是森林火災。“小東,看到他腳踝的那個鐵圈了嗎?那是個寶貝。”大哥一副明察秋毫的樣子,盯著“野人”右腳腳踝處的黑漆漆的鐵圈。小東就是面黃肌瘦的矮個子小賊,他定睛一看,野人的腳踝處果然有一個不起眼的鐵圈,但那東西黑不溜秋普通至極,送人也沒人要啊!“那個大哥,”小東咽了咽口水:“不是我們質疑你的眼光,我們是真的看不出那個鐵圈有什么不同啊。”尖嘴猴腮的小賊使勁點頭,不知道大哥在賣弄什么玄虛。“別說了,動手,給我卸了他那條腿!”大哥一拍馬臀,呼哧一下沖下矮山,直奔“野人”而去。事實上那個鐵圈有什么用大哥也不清楚,但大哥不是普通人,他與其他二人不同,他是一名藏氣境的修士。大哥能夠察覺到鐵圈散發著元氣,他很肯定地認為那個鐵圈是一件法器。“野人”看上去與凡人無異,甚至還不如一個壯碩的凡人,所以大哥沒有絲毫壓力,三個打一個,自己還是藏氣境修士,對付“野人”必然輕而易舉。三匹瘦骨嶙峋的小馬駒馱著三名剪徑小賊沖至官道攔住了“野人”的去路,逼停了他的腳步。沒有多余廢話,大哥揚起了手中的開山刀。兩名小弟也不含糊,面露兇光撲向“野人”。這種事情對他們而言駕輕就熟毫不生澀,雖然他們稱不上專業,但也積累了一些經驗和教訓。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,“野人”木訥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,他停頓的腳步突然向前邁出,寬厚的腳掌“梆”地一聲踩進泥土,發出沉悶的轟鳴。“啊!”一聲慘叫響徹云霄,大哥首當其沖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沖擊波震飛,他的身體倒飛在空中,被沖擊波撕裂成無數碎片,血肉飛濺。不等他的血肉落地,后續的沖擊波接踵而至,讓他的每一滴血液蒸發,就這么眨眼的功夫,他整個人都化為了齏粉。兩名小弟只有一剎那的驚恐,沖擊波便讓他們步了大哥的后塵。“野人”腳踝處的鐵圈閃爍了一下白芒,導致他皺了皺眉頭,似乎有些痛楚。但他沒有在意,繼續邁開步伐朝南行。方雪恨與趙行獵并肩而立,身旁還站著魏窈窕、歸姝與采蘩。“方雪恨,那個野人好厲害!”魏窈窕雖然不是悟魂境修士,但她的泯滅神拳異常強大,遠超一般的秘術,再加上融合了無妄拳經,讓她有與悟魂境修士抗衡的實力。他們的目光穿過數十里之遙,清清楚楚地看見了“野人”滅殺劫匪的畫面,方雪恨的神色十分難看,這個人比他們想象中更強大。“窈窕,你還記得烈風祠嗎?”方雪恨眼神凜冽,心里卻在打鼓。“你是說,將烈風祠夷為平地的人,就是他?”魏窈窕張著了嘴,一雙清澈如水明亮似星的美眸瞪到了極限。“除了他,我想不出誰有這般能耐。”方雪恨只是猜測,但也猜得不離十。歸姝垂著手悄悄掐了一個印訣:“但愿他的殺氣不是沖著西陽宗來的。”“野人”渾身散發著殺氣,遺憾的是那三名蟊賊境界不夠根本沒發現。方雪恨也提心吊膽,萬一打起來,他們五個人也不一定打得過對方。方雪恨若有所思:“他前行的方向,好像是邶州?”眾人松了一口氣,唯獨趙行獵愁眉苦臉。“怎么?不妥?”方雪恨不明所以,趙行獵莫非知道些什么事?“翻過長右山脈穿越邶州之后南行七百里,那是南蠻之地,”趙行獵心事重重:“那里或許才是他的最終目標。”“南蠻之地?”方雪恨從未聽聞,但看趙行獵的表情,野人此行必然不是好事。采蘩倒是聽說過南蠻之地,她有些吃驚:“聽聞上古魅靈族便聚集于南蠻之地,莫非野人是沖著他們去的?”趙行獵回頭看了一眼采蘩,有些訝異地點頭道:“不錯,魅靈族的歷史比南巫族更為悠久,實力也更強大,我不知道野人前去的目的是什么,但我敢斷定他要去的是那里。”趙行獵的目光穿透數十里,看到野人腳踝處的鐵環,黑漆漆的鐵環本不起眼,可此時落在趙行獵眼中,卻猶如烈日般奪目。“聚魂環!不能讓他去南蠻!”趙行獵突然大喝,飛身沖向天際,直奔野人而去。眾人毫不猶豫地動身,試圖阻攔“野人”的腳步。……燭西堂在房間里已經守了整整一天一夜。身旁的床榻上,熟睡了一天一夜的弦清突然皺了皺眉。燭西堂粗糙的手指撥弄開弦清遮住額頭的頭發,憔悴的臉龐難得露出一絲笑容。“爹,我睡了多久?”弦清睜開眼,她有些頭暈,以為是睡太久頭腦不清。“到現在剛好二十六個時辰,看來勾涼神沒有騙我。”燭西堂隨后又覺言語有失,趕緊跪倒在地,沖著天作揖叩首:“感謝仁慈的勾涼神。”弦清起身,燭西堂為她披上一件皮襖。南蠻之地天旱少雨,多大風。夕陽掛在天邊搖搖欲墜,南蠻的晚霞與北方略有不同,顯得更為深遠而厚重。弦清戴好面紗推開門,“道”站在門口,一動不動,沒有呼吸也沒有表情。弦清見怪不怪,倒是燭西堂有些別扭,總覺得這個死物是燭余用來監視他們的。吸收了鎮魂碑之后,弦清不知道自己的病癥有沒有痊愈,因為那癲狂之癥只有在冬天才會發作。快了,再有半個月,南蠻之地就將迎來長達半年之久的寒冬。南蠻無春秋。除了干燥得令人蛻皮的夏天,就是冰冷得讓人發狂的冬天。不過她現在的神魂很強大,連同她的六識感官也極其敏銳,她靜靜地站在門口,竟然能夠隱約聽到地上螞蟻的腳步聲!“有人來了。”弦清皺起了眉頭,她聽到了轟隆的腳步聲,那是浮云獸獨特的蹄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