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瓠城中驛館,一處小院,崔氏正與兒子鄭善果說話,方才在總管府署議事廳,形勢所迫自然要說些場面話,可私下里崔氏還得提醒一下兒子,如今的處境可不秒。
皇帝是真的,尉遲氏勢大也是真的,崔氏沒想過讓鄭善果首鼠兩端,這樣就是小人行徑,但有些事情必須讓兒子心里有數。
不管愿不愿意,鄭善果都卷進了一個漩渦里,稍有不慎,就是粉身碎骨。
崔氏雖然是女人,但眼界很開闊,她琢磨天子看樣子是要留在懸瓠,以便盡可能號召兵馬勤王,但也判斷天子在懸瓠呆不了多久。
因為尉遲氏接下來必然發動大規模攻勢,那么鄭善果必須緊隨天子,大難臨頭時跟著撤退。
而方才議事廳里,天子在言談之中,頗有試圖通過鄭善果來聯系滎陽鄭氏的意思,崔氏覺得這種事根本不可能辦到,所以提醒兒子莫要輕易應承。
鄭善果出身滎陽鄭氏,此次得以遠赴揚州當官,也是靠族中長輩幫忙,但是要想說服長輩們投向天子,根本就不可能。
鄭善果一支,是當年魏分東西后西進的鄭氏旁支,和郡望所在滎陽的族人,關系有些若即若離,若是尋常時節,族人們幫個忙倒沒什么,可關鍵時候沒有實質性的好處,別人憑什么聽你的?
如今尉遲氏勢大,沒多少人看好宇文氏,即便接下來宇文氏能夠在關中、山南站穩腳跟,最多重現當年東西魏對峙的局面,屆時滎陽依舊在尉遲氏治下,誰想不開拿全家甚至全族人的性命開玩笑?
滎陽鄭氏是天下第一等世家高門沒錯,但面對著手握重兵的統治者,再高傲的頭顱也得低下,不然山東高門之一的范陽盧氏,其下場就是前車之鑒。
周國滅齊次年,范陽盧氏出身的盧昌期舉兵占據范陽,打算迎接逃入突厥的范陽王高紹義復齊,周軍攻入范陽后屠城,范陽盧氏子弟傷亡慘重。
即便有人從大屠殺中幸免,隨后也因為饑寒交迫死傷過半,范陽盧氏經此一劫元氣大傷,其他世家高門看在眼里,哪里還敢拿家族前途開玩笑?
數百年的亂世,讓世家大族、高門著姓練就了圓滑的處世之道,滎陽就在黃河邊上,這種四戰之地決定了當地士族絕不會輕易站隊,往往都是多面下注。
所以崔氏不認為鄭善果能說動族中長輩起事勤王,所以叮囑兒子要知道進退,即便答應了天子的請求,也不能親自去滎陽做說客。
寫信就可以,人是不能去的,尉遲氏的大軍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又殺過來,要是得知鄭善果在滎陽幫天子做說客,到時候咔嚓一聲,命就沒了。
鄭善果知道母親說得有道理,不過對未來充滿迷茫,他現在無論愿不愿意,都必須跟著天子走,但當前局勢下宇文氏還能撐多久是個問題,到時候該怎么辦?
崔氏認為,西陽王能帶兵賺了懸瓠,又輕而易舉擊敗豫州軍,想來真是如同傳言所說會打仗,局勢繼續發展下去,大概關中、山南都能守住,所以出現‘東西周’對峙的可能性不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