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仁溥還不放棄,亮出擅長的拿手戲,想要勾出起祈顏的同情。祈顏自然不會再上當,不耐煩地輕嘖一聲,身后有人提醒,“周先生似乎在找您。”付仁溥臉色大變,與祈顏身后的人點頭致謝后,狼狽離場。“和前任藕斷絲連,就不怕那位生氣?”夏林西拿了兩杯酒,遞給祈顏一杯,走到近前,自然攀談起來。祈顏也不客氣,接過酒禮貌道謝,問他,“聽說你想見我?”都是明白人,夏林西也不拐彎抹角,不答反問:“你就不想見見我嗎?”祈顏沒有否認,主動與他碰杯,“現在人就站在你面前,看也看過了,可還滿意?”“聽聞他結婚的消息,我就很好奇對方是個怎樣的人。知道是祈家小少爺,我還和別人打賭,賭你們什么時候離婚,你猜我賭多長時間。”也不等祈顏回答,夏林西自顧自豎起手指,笑道:“一周。我賭你一周就想逃。”祈顏一歪腦袋,饒有興致問道:“所以賠了多少?”夏林西擺擺手,語氣輕松,“這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為什么不逃。據我所知,小少爺從小嬌慣,脾氣倨傲,這樣的性子能忍受那種壓抑的日子?”“領了證,不好逃。”夏林西顯然不相信這個回答,基于對游澈的了解,知道他并非蠻橫無理的人,雖然在某些方面表現得病態,底線還是有,不會用手段迫使對方妥協。他們結婚的緣由南黎與他講過,所以祈顏想終止婚約,不過是一句話的事。祈顏問他:“為什么斷定我會跑,先生很恐怖嗎?會殺人,還是會放火?”夏林西搖搖頭,“殺人放火都不會,他擅長的是編織樊籠。”夏林西對游澈一見鐘情,愛得熱烈。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,發現他這個人除了不太熱情,幾乎挑不出其他缺點。淪陷變得輕而易舉,夏林西一頭扎進狂戀的漩渦,將自己能拿出的全部愛意一股腦傾注到游澈身上。那時候的火焰燃燒正盛,以為一眼萬年抵過世間萬千,愛意永存,還信誓旦旦承諾,可以為了他放棄一切。對于這份熾熱的喜歡,游澈茫然,不知所措。回顧過往,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“我愛你”,也是第一次體會到,被人全心全意對待的感覺,他找不到將這份喜歡拒之門外的理由。因為極度匱乏,所以無比渴望。從小到大,他每天都在渴望于很多人而言再正常不過的東西,一份質樸的父愛,一段簡單的友誼,或者僅僅一句來自同學的問候。夏林西的出現,讓他得以實現被愛的渴望,他將這來之不易的喜歡攥得很緊,緊到對方喘不過氣,到頭來弄得一團糟。所謂的愛演變成自私的占有欲,不允許夏林西喜歡除他之外的任何人,剝奪他社交的權利。以愛為名將夏林西困在里面,游澈自己都不知道,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填補缺失,給自己足夠的安全感。“我雖然愛他,卻受不了那種壓抑、禁錮。難以兩全的情況下,我放棄他,選擇了自由。”夏林西從回憶里抽身,回到之前的話題,“我以為能跟他走下去的人要么和他一樣,極度缺愛。要么愛他如命,樂意承受他的掌控。”“但很顯然,這些條件你都不符合。”祈顏臉上掛著難以置信的神色,與游澈相處至今,感受不到對方說的半點強制占有。相反,他幾乎事事順著祈顏的意思,無論外出聚會還是朋友結交,都沒有置喙干預。祈顏用審視的目光在夏林西身上打量片刻,半信半疑,“是嗎?可是他跟我在一起挺正常的。”“看出來了,從他能容忍你和前任交談的時候,我就知道他和以前不一樣了。”祈顏覺得對方話里有話,輕哼一聲,語調古怪,“喜歡才會在意,他不喜歡我自然不會管我和誰交談。”知道小少爺不高興了,夏林西給他添了酒,往上指了指,“那面玻璃后,可有雙眼睛一直跟隨著你呢。”“剛才我和他寒暄了幾句。”說到這,夏林西笑得合不攏嘴,扶著祈顏的肩緩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腰道:“他跟我說,現在明白了愛不是占有,是贈與。” “他說的對,愛是不求任何回報的贈與,不帶目的的喜歡。不會企圖從對方那里得到什么,他愛你所以事事以你為先,尊重你的意愿,不想用自己的私欲束縛你。”“可是對于我,只是因為渴求了很久的東西,突然有人雙手奉上,也就欣然接受了。”很少得到糖果的小孩,好不容易得到一顆別人遞上的糖果,他不會考慮糖果是否是自己喜歡的口味,而是攥緊這顆屬于自己的糖,生怕跑了,掉了。他也以為那是喜歡,可是從始至終,都沒有嘗過味道,只因是糖,就想要。“或許他從未喜歡過我,”夏林西推杯往前,和祈顏碰了碰,笑容不如之前明媚,“這個認知讓我很難受,但不得不接受。”祈顏看他喝完一杯酒,又倒了一杯,不知該說些什么,沉吟片刻,開玩笑似的道:“跟我講這些,是收了他的好處特意為他說話的嗎?”夏林西果然被逗笑,也不隱瞞,拍了拍祈顏的肩道:“實話實說罷了。戀愛期間,他沒辜負過我,不至于詆毀。我夏林西拿得起放得下,為他說的幾句好話,就當我日行一善吧。”兩人相顧沉默良久,祈顏還想知道關于游澈過往更具體的信息,夏林西只知道他有一個心魔,卻不知詳情。他們都對此諱莫如深,南黎也不愿透露。對于游澈的過往,聽南黎簡單提過一些,表述能力欠缺和失語癥都與他的繼父有關,再多的便不得而知。祈顏向他道謝,下意識問了個要命的問題,他問夏林西,“有沒有可能,先生的偏執只是暫時藏起來了,還未暴露,實質還是很瘋狂。”“有可能。如果是這樣,他的忍耐力也挺強的。”夏林西附和著點點頭。想到這個可能性,祈顏臉色微變,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,壓低嗓音問:“以你對他的了解,如果我給他戴了綠帽,下場會怎樣?”夏林西對他的假設大為震驚,朝他豎起敬佩的大拇指,“首先,你這個想法很瘋狂,我很欣賞。其次,你死定了,相信我,他會舊病復發變成瘋子,把你關起來折磨都有可能。”“你可以不愛他,但不能把給他的愛分給別人,他接受不了這種背叛。”問出口前,祈顏已做好了心理準備,聽到回答還是難免發怵。他腦補了種種血腥場面,背脊竄上一股冷風,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。關起來折磨,比殺了他還難受。除了離開,他也曾幻想過一條更美滿的路,和游澈坦白過錯,求得原諒,可他很慫,現在就更沒那個膽了。--------------------下一章周五更第51章 深度淪陷夏林西似乎對“出軌”這個話題很感興趣,興致勃勃地要拉著祈顏繼續聊,好在有個西裝革履的男生及時打斷,將夏林西帶走。兩人舉止親密,對方應該就是夏林西的未婚夫。離開前,夏林西回頭小聲說了句,“如果不喜歡可以大膽直言,拖久了對誰都不好。”祈顏還未回話,又聽他小聲嘀咕,“若只是為了給予庇護,方法成百上千,何必用這種方式,私心罷了。”他的聲音很輕,像在自言自語,可祈顏還是聽到了一些,滿腹疑惑地詢問,夏林西沒有回答,笑著大步走遠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祈顏望著他那看似瀟灑的背影,覺得里面透著一絲隱隱的落寞,回蕩耳邊的笑聲亦然。回去的路上,祈顏愣愣靠著座椅,目光沉沉,不知在想些什么,游澈與他搭話也不理睬。他與夏林西交談時,游澈一直在玻璃后觀察,寒冷的天氣,手心因緊張沁出冷汗,濕噠噠覆在珠串上,還未干透。沒有得到回應,不安的心鼓得更響。游澈嘗試握住祈顏的手,柔聲道:“我真的沒那么差勁了。”他的手溫溫熱,上面那層汗水是涼的,握著祈顏時力道很輕,像他的話一樣,忐忑、沒有底氣。見慣了他遇事都沉著冷靜的模樣,偶爾表現出的明顯局促讓祈顏覺得無比陌生,下意識跟著緊張起來。“怎么了?”祈顏問他。猜到夏林西大概會跟祈顏說什么,游澈還是詢問,“你們都聊了什么?”祈顏也不藏著掖著,一五一十復述了一遍。跟他說,夏林西知道的都說了,并試探問道:“那些他不知道的,我可以知道嗎?” 游澈沒有正面回答,轉而問他:“你,有什么想法嗎?”祈顏并不害怕他那些所謂的病態舉動,幾年時間,他相信游澈的改變,相信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并非粉飾。只是,這種心理性疾病恐難根治,受到刺激復發的可能性極大。祈顏想了想,倘若游澈知道背叛的事后,病情復發加重,不僅他的小命堪憂,游澈轉好的情況也會受到影響,百害而無一利。本就是他的錯,再搭上游澈的健康,真就萬死莫贖了。祈顏想過將那個秘密深埋心底,瞞游澈一輩子,哪怕良心受到譴責,也想和他一起走下去。可是現在,他堵住了所有道路,只留分道揚鑣這一條。看著游澈雙眸中的惴惴不安,祈顏舍不得在他的傷口上撒鹽,到嘴邊的說辭拐了個彎,成了安慰的話,“我沒被影響,現在你已經做得很好了,先生。”微顫的手穩穩停了下來,眉眼間的愁容如初春殘雪遇到烈陽,很快消融。取而代之的是過境暖風,吹得眉梢不自覺輕輕挑起。有時候,祈顏覺得游澈真的容易哄,簡單一句話,甚至一個笑都能給他的毛捋順。游澈自作主張地往祈顏那邊挪了幾公分。祈顏想往后靠,做抵觸動作,可身體接收不到大腦的指令,一動不動,任游澈貼過來,半擁著自己。或許是車內太悶了,祈顏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,在眼前人的黑曜瞳孔里,逐漸迷失自我。封閉的空間果然會促使大腦短路,明明想推拒,到頭來卻演變成迎合。上山的路很安靜,幾乎沒有其他車輛,衛嘉自覺升起擋板,為他們營造私人空間。世界安靜得仿佛只剩他們倆人,擠在一處座椅上。祈顏耳邊,回蕩的皆是游澈的呼吸聲,凌亂的,局促的,混雜著細弱蚊蠅的水聲。水聲漫進祈顏心口,漲了潮一般,將整顆心臟淹沒。剛接觸時還微微涼的嘴唇,研磨了會兒,變得柔軟灼人。祈顏想睜開眼看看對方此時的模樣,想看那張總板著的冷臉,動情之后會不會也染上緋紅。眼睛睜開的霎那,便直直撞進深邃如星耀般的深瞳中,那雙微紅的眼眶盛滿柔情,濕潤得像要溢出水來。對方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,目光緊緊鎖著祈顏。看他輕顫的睫毛,掛上淚珠,面頰發燙、染紅,將他的所有變化都印在腦中,鐫刻成畫。反應過來時,祈顏已卸了力,四肢變得酥麻綿軟,柔軟的座椅變成游澈的腿。祈顏彎著腰,松松環住游澈的脖頸,下巴擱在他肩頭,調整紊亂的呼吸。遠處叢林有飛鳥掠過,耳畔響著局促的鼓點,伴著晚霞的余暉,染紅后座兩張同樣滾燙的臉。那段長長的山路結束,祈顏的心跳還沒恢復過來,臉上的潮紅也未完全消褪,留下一層淺淺的淡粉,比橘紅的晚霞還要吸引人。游澈自己下了車,背對祈顏倚著車門,給他獨處的空間。他從內側口袋深處掏出半包輕微發潮的香煙,點燃。猩紅在指尖燃燒,順著煙草往上爬,升起的裊裊白煙散在空氣中,呼吸過便也算嘗了味。祈顏的心緒需要平復,游澈亦然,面上看不出明顯端倪罷了。調整好狀態出來,游澈也早已掐滅手里的香煙,好整以暇靜立一旁。祈顏聞到那股淡淡的煙草味,以為是衛嘉抽的,沒往游澈身上想。記憶不合時宜地回到酒店那晚,屋內也充斥著煙草的味道。祈顏不喜歡煙味,辨不出不同香煙之間的味道差別,也沒注意到地上的煙蒂和酒店煙灰缸里那些相差無幾。他揮手在鼻尖扇了兩下,沒有說話,眼皮低低垂著,避免與游澈對視,徑直從他身旁繞過。游澈不緊不慢跟在身后,祈顏走到哪,他便跟到哪。在外面還好些,空氣流通順暢,風冷也遮掩住許多味道。到了屋內,暖風開著,游澈身上的煙味也愈發明顯。祈顏皺著眉頭將他推遠,不滿道:“別貼我那么近,你身上沾染的煙味太重,”說了游澈還沒完,連同衛嘉一起數落,“衛嘉也真是,下次得提醒他工作時間不許抽煙。”衛嘉正準備和他們打招呼離開,聽到這句莫名其妙的指控,頓感一頭霧水。 游澈投去一個眼神,示意他離開,見祈顏這么排斥煙味,他沒有為衛嘉辯解,滿口應道:“明天我就好好說他。”酒精逐漸發揮作用,祈顏的眼神開始帶著微醺的迷離,車內的緋紅剛褪沒多久,面頰又染上了別樣紅暈。游澈無視祈顏的種種推辭,說他這種狀態自己泡澡不安全,硬要守在浴室外。這次祈顏沒有睡過去,出來時,除了眼底帶點睡意,整體看著還算清醒。他走到桌前,端起熱牛奶一股腦喝完,把空杯拿給游澈看,“澡洗了,牛奶也喝了,我要睡了。”言外之意就是請游澈快點走。游澈還想說點什么,小少爺已經爬進被窩,嚴嚴實實藏進被中,擺出一副拒絕交流的態度。車上那個吻,他本應推開的,還是沒出息地被游澈牽著走。祈顏下定決心,不管游澈說什么做什么,都不會再讓他留下了。